(八)

在西安的第三天，阴了好几天的古城终于在春节前下起了的第一场雪。人们明显的开始欢乐起来，而我的感冒也越来越严重。

我去了jada他们说的小诊所输液，诊所里坐满了人，有的在输液，有的在等待。这里和外面春节前的热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，愁容满面，痛苦，担忧。

我找了凳子坐在对着窗户的角落

外面的雪被风吹得胡乱飞舞，小孩子在外面开心的跑来跑去。我才发觉我很沮丧，我来西安不是想来感受这些，不是为了吃一碗泡馍，不是为了看一场雪，更不是来看这诊所里一张张痛苦的脸，我开始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这里，郑音音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告诉我，她说这里，男男女女，灯红酒绿，人群拥挤，热闹而庸俗。郑音音描述的这个城市是个腐烂的梦，她说这里的人们需要有人来救醒，

而关于那年的我，北京，少年，火车，一个人，雨夜，年轻。梦想。二十二岁的郑音音当时说“王定一，你就像是个励志故事”

但此刻，你看到我，听着这些词，感冒，一个人，输液，阴霾，能想到什么，我才发现，我不是来救谁的，我来这个城市只是为了一场自救。

(九)

#郑音音给王定一最后的留言#

我有个好朋友，他叫王定一。

而郑音音，其实她是一个性格怪到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人，她敏感悲观，故作深沉，那次因为你问她的名字就情绪异常失望不已，虽然她回答她叫郑音音。

但我做错事了，自认为你不该那么早就问我的名字而删掉了你，下一秒我就已经后悔，真的，我竟然祈祷你能再加我，我要面对你，然后说是我做错了。

所以我要感谢你，我记得清楚，如一个神经病般删掉你五次，所以我要感谢你，因你重新找到了我并且一次次原谅我。

我要你确定，那些都是我做过的错事。

郑音音这个人，从十七岁第一次谈恋爱开始就在做这样的错事，她以为怎样的感情都是短暂的，她以为任何感情都只是短暂的热情，总有冷却的时候，她看见感情在明天要走到末路，就一定会在今天先行离开。她怕失望，她怕是她后知后觉。所以她试图一次次先行离开你的下一段人生。这就是她，她做错事，但这就是她，

我说过我不会再删你了，这是真心话，但不是真话。

初中的时候，我不再找小学同学一起玩，高中的时候，就已经丢掉了初中同学留给我的纪念本，等我大学的时候，我删掉了所有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。请你要相信，我爱他们，但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人了，他们出现了，那些做过的错事就回来了，回来在我的脑子里，磨人，沉重，拉扯着我。

可是王定一，我必须承认，这些都是我错了。

我承认我错了，却不会去改正弥补这些错了，做错事对我来说，就像我天生的表情，真的改不了了。

我要祝贺你，你的高考终于结束了。

你真的是个好朋友。

哈哈，我好像有点词穷了，可我要毕业了，你却要上大学了。我想你会在你的大学过很不同、很精彩的生活，而我会在二十五岁找到一个人，跟他结婚。

你不会再加我了，你肯定懂，我想你真的不会了。

如果我非要杜撰一个理由为我要做的错事开脱，我想，那可能是，郑音音怎么可能喜欢任何一个王定一。

再见，王定一。

(十)。

直到要离开西安的前一天晚上，我的感冒还是没好。我突然有一种我来西安就是为了治一场感冒的错觉。Jada他们说既然都要走了，就和他们这些萍水相逢的朋友好好告个别。

我们去了jada说的一个小酒吧，酒吧名字叫陌生人。

二十二岁的郑音音那时候说，这酒吧名字起得有意思，于是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她那个玩音乐的男朋友，她跟我说他们彼此欣赏彼此了解。他们认识是在五月，八月底的时候，郑音音说他们分手了。她说那个男生跟她太相似，以至于郑音音说分手的时候，他什么都没问，只说了一句“如你所愿吧。”直到一年多后，再提起那个人，郑音音还是无比欣赏他说的那句“如你所愿吧。”

我不喜欢酒吧，也不讨厌它，但我喜欢酒吧里的人，真实自由的样子，jada他们几个玩的很high，我撑着病恹恹的脑袋坐在边上看他们开心的舞动着身体。我突然就想把他们画下来，这些男的女的跳的唱的，飞舞的头发，闪光的衣服，高跟鞋我都想画出来，然后在这些舞动的人群后面灯光暗淡处，会有一个有着忧郁眼睛和严肃而孤独的脸的郑音音，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着我。

(十一)

高考完的那个下午，我关掉手机，一头扎进疯了一样的同学中间，看他们笑着哭着疯狂放松着，喝着酒骂着去他妈的高中。当然，所谓的怀念高中是后来的事。

喝的昏昏沉沉的我回家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
我不停的做梦，梦见同学梦见我爸妈，甚至梦见未知的大学，梦见了郑音音，西安的郑音音。

等我终于清醒以后，我打开手机，就看到了她留给我的话。最后一句她说“再见，王定一”。

我其实是想告诉她我竟然梦到她，我是想告诉她，暑假我会去西安，我想说，女青年，你等着接驾吧。

我回给她，我说“如你所愿吧，再见，郑音音。”

微信提示我，发送失败，您已不是对方好友。

我突然就觉得可笑之极，笑着自己骂了一句去他妈的发送失败然后去刷牙洗脸。

冷水扑到脸上的时候，我突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
(十二)

我要离开这里了。此刻西安正刮着西北风，还没化的雪跟着大风飞得到处都是，jada他们在青旅对我说了一路顺风、后会有期这些话之后，就开始忙起了他们自己的事。

我的车是在晚上十点之后，九点钟我在车站外，看见疲惫的旅人和为生活奔波的人们躺在西北风中的车站广场。出站口一群归来的人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的身体旁经过，广场路灯下他们穿着厚重的衣服，脸被围巾口罩包的严严实实朝着不同的方向小心而焦急的走着，在我前面几米的地方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突然就被摆在地上的行李绊倒了，我跑过去的时候，旁边的一位姑娘已经扶起了她。

摔倒的女人真诚的向周围准备帮助她的人说着谢谢。拉着扶她的姑娘的手不住的道谢。刚才停伫了几十秒钟的人们开始继续朝原来的方向走去，地上惊醒的人们拉拉身上的被子再次在寒风中睡去。那好心的姑娘也在朋友的催促下向北城门走去。

我突然就觉得她是郑音音，她带着口罩，但我看得见她的眼睛，她甚至在我看她的时候看了我一眼。对，她就是郑音音。她有着郑音音说的那样好心陌生人的眼睛。她是郑音音，请允许我相信，她就是郑音音。

这是个疯了一样呼啸着北风的冬夜，我从躺着一个又一个身体的西安火车站广场的空隙中绕过，我生怕打扰了他们刚刚暖起来的梦，而那座古城墙内，已是万家灯火通明。

(十三)

十点四十五分，离开西安的列车缓缓开动。我看着窗口那一点点的夜色，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，由慢到快渐渐被甩到火车身后，到最后，只剩下一片广袤的漆黑，什么都看不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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