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
海子笑了，海子哭了。海子笑了又哭。明天他将告别这里，进行另一个梦。海子站在海边，无视脚下冲刷的海水。他不在乎，紧紧的拽着手里红色的通知书。这是一座繁荣城市中的好大学。握着，他手上的青筋凸显出来。

海，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。他七岁时，一次母亲与父亲还有两个哥哥出海捕鱼。那一夜，风大得惊人，呼呼的刮着用木板搭成的小屋。小屋在风中是那样的孤独，像一个无助的垂暮老人。海子就一个人躺在里面，做着甜蜜的梦。梦中母亲与父亲带着两个哥哥满载而归 ， 他见到了他最爱的“虎刺”鱼。父亲的面上挂着太阳般的灿烂。风继续肆虐着小屋，海也在哮咆着。海子没有醒，这一切都如一曲优美的催眠曲，他越睡而香。

就是这一夜，就是这一个梦，把一切都改变了。当海子睡眼惺惺的在柔和的晨光与海风的吹拂中醒来时。他看到了父亲布满血丝的眼，像发狂的狮子盯着大海，仿佛一口要吞噬大海。海却平静的无风无浪。父亲如定了焦的镜头，听不到海子的叫唤。海子开始寻找母亲与两个哥哥。可是，这里徐了他父子两人，剩下的只有白茫茫的大海。昨晚出征破了的小船在阳光的照耀下，如此龌龊的睡着。

海子哭了，他知道母亲和哥哥在也不会带回他心爱的“虎刺”鱼。再有不会吃鱼时给他留鱼尾。海子拼命的拍打着海水，他认为把海给打痛了他母亲就会回来。他做错事时，妈妈也是这样打着他。可，他还是海子，海却不是他的母亲。

今天，他终于要走了。到繁华的都市里实现他的梦想。多少在夜风里醒来，每次他都梦见母亲的眼睛，温柔的闪亮。哥哥的双臂，宽大有力的抱着他。十年了，父亲每次都驼着背向大海隐去，他都堵得心里发慌。他会望着大海，直到父亲回来。

七岁那年，他已发誓长大一定要带着父亲离开。这十年他与父亲的命连在了一起。

这天，海子背着简单的行李背朝大海要走了。他，父亲，他紧紧的抓住了父亲的手。父亲努力的直起腰，眼里吟着泪花。海子说：“爸，等我，一定要保重”。父亲看着海子，他仿佛在出海里的黑夜，见到皎洁的明月。点了点头，背过了脸。

海子放开了父亲的手，洒下一片泪，便背弃大海而去。留下的是他父亲注视他和大海融合的影子。

二

海子来信了。父亲拿着散发墨香气息的信，微笑了。脸上的肌肉被横七竖八的分开来，杂乱的皱纹无情的占据脸。父亲看了看信，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。碧蓝碧蓝的，残留着几朵白云悠悠的飘。最后，他的眼光盯在了海连着天的地方。眯眯眼睛笑了，仿佛海子从那里披着金光闪亮而归。

海子开始注意上了经常在学校狂飙的法拉利。白色像翩飞的仙鹤，在上课与下课之间来去学校。他不知道“法拉利”是什么的名词，但是他却知道有多少只眼光跟着车的消失而痴呆。

海子开始经常坐在校最大的那条道上看着“法拉利”，看着看着，他突然发现坐在车上的那位女生比那辆车更漂亮。当车疾驰而过时，她乌黑的秀发向后飞扬，宛如一条光滑的黑色的布条在飘舞。海子看着她时总会激起他的幻想，他想着有一天这两车承载着他和她一起迎着风前进。海子看她似乎成了习惯，而她从海子的身边而过时从来不斜视。

海子知道了她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校外的那间“香梦”咖啡厅，懒懒散散的饮着浓郁香味的咖啡。这是海子不可企及的地方，从海子来的那天他就听说过“香梦”的故事。“香梦”是那些风花雪月前奏的地方。海子许几次偷偷的透过玻璃张望，玻璃倒映出他的影子，他发觉她艳红的吊带裙如此的显眼，如鲜血流染棉花。他盯着自己在玻璃的影子发呆。

海子又给父亲来信了。他父亲拿着信，抚摸了一遍又一遍，像少年抚摸情人的画像。他父亲似乎看到海子又一次归来，身边还跟着一位美丽的女郎。每每这时海子的父亲总会努力的仰望海与天相接的那边。

三

海子喜欢上了热闹，而且频繁的参加社交活动。他把自己梳妆的非常的干净整齐。他把以前匆忙赶到图书馆看书的时间，全都在打扮上。他爱上了在镜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自己，直到有点满意离去，离去时总不忘回头看一眼。

海子静静的坐在“香梦”咖啡厅待待她的出现，她最近也发现有一个男生老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。

她来了，像往常一样叫上一杯咖啡，开始了她的懒懒散散。海子看着她，她看着海子。海子看她的时候脑里总是一遍空白，他的眼前像是一幅艳红的花，占据着他的视线。

海子已经触摸到她，是真实的。他坐在车的后座，静静的看着开车的她。她的每个动作都如流淌过的涓流小溪，使海子宁静安详的舒畅，他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。她飘逸的长发在风的拨动中，柔洒的海子忘记了这个世界。此刻就只剩下他，她。

海子每天都会重复的想着她在“香梦”对视后，她对自己笑的那时，仿佛海子在家乡见到的波涛，汹涌的扑向海子，却是如丝般柔软缠绵。想着这一切时，海子的幸福宛如先天性白痴。

海子小心翼翼的爱着她，也战战兢兢的保护着自己。每当她问起海子的故乡时，海子总是“机智”的避开。她不是个迷，但海子对她却是个迷。海子如轮齿不变的等待她下课，一起到食堂，一起去兜风。海子总会把什么都准备好等待她，只要看到她的笑，比什么都幸福。海子忘记了她本身是个公主，一直还把她当作公主。

四

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恢复了现状，像海子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。她开始避开海子，一个人开着车带着扬起的尾气离开。她还是喜欢喝咖啡，但不再到“香梦”。海子找不到他，找到她时，又如此急促的消失在海子的视线。

海子满世界的找她，海子总觉得她的从远处向往常一样开着车来到他面前。海子像发了疯的小狗，他自己写了满满几十张的贴纸。如街上的琳琅的广告在角落里贴满。

海子越是找她，她却越走越远。海子看到了那轮红彤彤的落日又向城市最高楼的背后隐去，留下的光依然笼罩这个世界。这个世界开始混乱，海子看着他脚下穿梭不停南来北往的车辆，嘈杂的气音，如一股持久战场的硝烟。海子颤抖，灯红酒绿的世界，女人涂得妖娆艳红的嘴唇，扑向海子。他窒息，突然向着整个城市大喊她的名字，他的声音暂时覆盖了他的思绪。

她彻底的消失了。那片在海子面前飘飞了好久的落叶，终于落了就在海子的脚下。海子盯着这片暗黄快要干枯的叶子时，突然感觉它很是熟悉。他的脑海如电波的刺激，他记起这片叶子就是他父亲的眼睛，那个驼背的身影，他的承诺，父亲的等待。

海子哭了，他清楚的记忆自从上了她的车之后他就不再给父亲写过信。他忘记了他多久没有想家了，记起他没有想母亲给他的“虎刺”鱼。海子笑了，像他天拿到通知书的那样，哭了又笑，笑了又哭。驼背的父亲、慈祥的母亲、高大的哥哥、宁静的她如繁星闪烁灼痛他的眼睛，烧烤着他的心。

五

海子回来了，回到他当初离开家的地方。他寻找父亲，小屋依然安详，大海依然平静，破船没有了。

父亲，父亲在那里。海子沿着海岸线寻觅着父亲的脚印，希望能找到父亲的痕迹。他走过去，身后的脚印便被海浪冲刷的无影无踪。

海子听到涛声时就恐惧，比他七岁时更来的恐怖。父亲他没有找着，也没有自动出现。看着由远到近的波浪，他像暴风雨中面临死亡的小鸟。

他见到了父亲从大海的地平线，驼着背向他走来，他笑了，父亲终于出现，他向父亲奔去，海水从他脚向他的头蔓延。